1999年五月: 一座永远也开不完的桥
我的父母退休回国的时候,我和他们共住在旧金山湾区的一个家具齐全的公寓已经一年。
虽然家具和决大多数什物都是和公寓一起租的,但一些家常过日子的零碎,还是逐渐积攒了一些。
在上飞机前的一个月,我的母亲就开始动手,把所有认为我应该用得着的东西装入纸箱,嘱咐我一批批送到我刚刚租下的小屋。
象所有刚刚工作的年轻人,当时的我把工作看得比生活和亲人重要。在快四十岁的现在想起来满是悔恨,因为世上没有一切比家人重要。这个世界对二十多岁的人并不厚道。
我全心全意为一家初创公司卖命, 没日没夜, 大公无私,周末的时间,也吝于抽出给世上最爱我的亲人。在我父亲59岁生日的那个周末,我毫不犹豫地把父亲抛在脑后, 因为老板叫我......加......班。所以我忙得没时间去问母亲给我包了什么, 虽然我的母亲一边整理,一边抹泪。
我的一生,和父母离多聚少,因为我从很小起,就在外面漂泊,母亲的心也随着我,在地球的各处飘荡,为我偷偷地抹了十几年的泪。终于在98年,父母和我团聚一年。想到很快又要分开,母亲哭伤了眼睛。其实母亲的视力,在很早以前就开始衰退。
母亲的最后一批纸箱,是直到父母上飞机那天的清晨才塞进我的小车的。也就是说那时的我,对母亲认真包好的箱子,不仅不在乎,而且在最后的一个月,也没有花时间和父母多处。现在的我回想到这儿, ......, 呆了好久。
由于行李箱,后车座和乘客座塞得太满, 所以从后望镜看不清车后的路况。因为这个原因,我的母亲在上机前还揪心很久,生怕我开车的时候,出个什么差错。
送完机的时候因为不是堵车时间, 92号桥上一辆车也没有。孤零零的我就驮着这一堆箱子,返回那个不知什么原因, 非要留下不可的,并不是家的小屋。不禁想起93年我从华盛顿望完父母,在机场等机飞巴黎的心情, 离开的不是家,回去的也不是家。
1999年五月的湛蓝天空和同样湛蓝的大海,交汇成一个一望无际的蓝色整体,我觉得自己变成了这湛蓝一片中的一个驮着一车纸箱的渺小黑点,和偶尔掠过的寂寞海鸥一起,飞向一个寥无边际的未知的天地。92号公路是湾区最长的桥。1999年五月的那一天,它变成了一座永远也开不完的桥。
后来每当深夜看Mary Taylor More Show,就想起1999年那个明媚五月中的自己,和那座永远开不完的92号桥. 每次都陷入一片时空的恍惚,仿佛片头那个开车的女孩, 就是1999年的自己,而那一遍遍
的苍茫歌声, 变成了母亲的温暖的声音:“....孩子啊! 现在,就靠你自己了!....孩子啊!现在就靠,你自己了!...”后来每当开上那座开不完的桥, 我都不禁哼唱,”...Girl..., you are on your own now, girl., you are on your own now..”, 耳边响起的是母亲的声音。
那是1999年的五月。就这样,在一个美丽的五月,我再一次一个人,被孤零零地丢在了海外。